蜜瓜乌龙

【楼诚AU】短歌行·怀梦草05

无论路有多远,无论步子有多慢,只要人一直在走,就总有到达的一天。

阿诚站在平安巷口,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

他其实经常一个人经过这里。独自外出是常有的事,可是像现在这样长久地凝望,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

这很容易让他回想起十岁那年发生过的改变了他一生的事。被明楼明镜捡回家之前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似乎也不过是流浪饥寒之类。每天遭受别人的白眼与讥笑,偶尔有人大发善心给他一点吃的东西。浑浑噩噩,也就那么过去了。

后来他就遇到了明家。阿诚曾经无数次暗暗感谢上天甚至感谢自己,那一天恰好就那么倒在了平安巷口的雪地里。

如果没有……恐怕早就被冻死了吧。他那身衣服,怎么可能起到任何御寒的功效。

那一天阿诚其实是看见了明楼和明镜的。他把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小心地观察不远处的人。他听见二人似乎是打算把他带回去,女子脸上满是担忧,青年看上去却很是沉稳,仿佛知道阿诚不会有事。

后来明镜走过来阿诚便赶紧闭上眼睛。装晕这种事情,他做了不知道多少次。有时挨打的时候早点儿晕倒,那些人就会早些失去兴趣,无聊地走开。

所以直到明楼把他抱起来,阿诚还是没有睁开眼睛。不管他们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总好过在雪地里冻死。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明楼给他裹上了自己的大衣。流浪许久的阿诚躲在从未经历过的温暖里,鼻子就有点发酸。

也许那就是依恋最初滋生的地方。


白净的月上突然就掠过一抹黑影,原是一只离巢的鸟。

昏暗里,阿诚低声念着明楼教给他的第一首诗。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他还记得那时的情形。

明楼把他领到书房,熟门熟路地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摊开在桌子上指着字给他念,“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阿诚也就跟着他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阿诚总觉得明楼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激动。

是因为家里来了新人,还是因为第一次做别人的老师?阿诚那时就有种很奇怪的预感,因为明楼声音里的那种激动更像是等到了久候不来的故人。即便明楼已经刻意压制,却还是透露出了自己的情绪。

明楼那时虽然年轻,声音却已经有了现在的沉稳与温和,“这几句是说,对着美酒放歌,人生岁月能有多少?就像晨间的露珠,转瞬就会干涸逝去。”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阿诚把诗重复一遍,试着让自己记得牢固一点。

明楼抬手摸他的头,阿诚下意识地想躲开,却又硬生生地停住了。

孩子是最敏感的。那时阿诚虽然还小,却能很清楚地感觉到明楼给他的感觉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知道,明楼不会伤害他。

明楼似乎没有察觉阿诚的异状,只是笑道,“对,多念几遍才能记得住。”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阿诚闭上眼睛,好像又听见明楼年轻而温和的声音。明楼那样教他念书,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然而现在回想起来,却好像刚刚就发生过一样。

“过去还不知道,我记性居然这么好。”阿诚笑笑,走到墙边坐下来。他背靠着墙,身下是积了不知多少天的雪。

当年,大概也是如此吧。所不同的,不过是过去的孩子长成现在的青年,外加了一身灵力修为和放不下的牵挂而已。

其实他当时也没有想到,自己一个孤儿,居然还有修炼灵力的机会。

是明镜先提出来要试试他有没有修炼的资质的,虽然那时候她也没有把握。

不料就是这么一试,明镜便大惊失色,“天哪,这孩子怎么会……?”

阿诚有些惶恐无措地转头看站在一边的明楼。

“怎么了?”,明楼笑着走过来,一手似有意似无心的搭在阿诚肩上,对明镜道,“不会是阿诚资质太好,把大姐你吓到了吧?”

“……你别说,还真是。阿诚这资质,简直比明台还好了。”明镜啧啧赞叹,“怎么样,阿诚?要不要学习法术?”

“大姐大哥和明台也修炼吗?”阿诚小声问。

“对啊。”明镜笑笑蹲下,“你想学就让你大哥教你。”

“我想学。”阿诚点点头。他那时其实没想别的,只是因为明楼也学习了法术,他不想被明楼落下太远。

他想,只要自己努力,总有一天能帮上明楼些什么的。


阿诚叹口气。十岁以前的日子于他而言不能算作是真正生命的一部分,他的人生其实从十岁那年被明家收养开始,才能真正算数。

不过短短十九年,他的生命里已经刻满明楼的痕迹。

他裹着明楼的大衣被明楼抱着走进明家,明楼教他认了第一个字,念了第一句诗。指尖第一团灵力在明楼的指点下凝练而出,斩杀第一个鬼之后的惶恐,亦是在明楼的安慰下平息。一开始明楼牵着他的手走,后来他长大了就不再抓着明楼,而是落后几步跟在他后面。

即便如此,他灵魂里始终有那么一部分,紧紧跟着前面的人,仿佛幼年时紧紧追随的依恋。

他渐渐熟悉明楼,从知道他喜欢喝怎样煮出来的咖啡,衣服喜欢如何搭配,到了解他读的书,走的路,再后来甚至明楼只要一个眼神,阿诚就明白明楼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默契常常令明台啧啧不已,说他们俩简直是一个灵魂分成两半。

但是明楼给阿诚的感觉表面上也是渐渐习惯,实际上阿诚却总觉得明楼其实早就熟悉了他的一切。

人可以刻意改变自己的动作,却无法隐藏一些细微的习惯。明楼有时会不经意间就“知道”了阿诚从未表现过的喜好,有些甚至连阿诚自己都不知道他原来喜欢这样处理事情。

在明楼身边待的越久,阿诚就越觉得明楼身上有秘密,是谁也触及不了的过去。

但是长久的陪伴早已让阿诚懂得了不要多问,他也就学会放下心里的怀疑,久而久之那些疑问仿佛都被埋进了内心深处。

但是在这片雪地里再也没有什么能让阿诚重新按下心里纷乱的思绪,于是回忆汹涌而来。


阿诚想起来过去很多人问过他一些问题,说过一些话。他们是他生命里的过客,却也不免留下一些痕迹。

而这些痕迹留到今天就像城墙上一道又一道浅浅的沟壑,终于堆叠起来堡垒轰然崩塌。

许绍仪那时候问他,天底下这么多人,明楼为什么偏偏看中了你?

阿诚那时候想不明白。他想为什么那天就是自己倒在了雪地里,而明楼明镜姐弟又恰好经过,把自己接回了家呢?

而现在他终于明白无论是天意所为还是命运安排,无论一切是否是灵魂双生导致的结果,他都只能感激。若非如此,他冻死在了雪地里,短短十年的生命连天上的流星都不能算,因为他根本也没有发出过光。

他曾经怀疑,而如今学会了感激。

明楼那时候问他,如果我走到魂飞魄散的那一天,你会为我点多久的返魂香?

那时阿诚惶恐,用愤怒掩饰自己的不安。他其实是怕明楼离开的,无论是生离还是死别,于阿诚而言都是无法忍受的事情。所以他那时想要点燃一千年一万年的返魂香,留下这个让自己生命有意义的人。他惧怕明楼离开,也惧怕离开明楼。

而现在他却要一手斩断与明楼的联系,驱使一切走到无可转圜的尽头。他知道比起分别来说他更不愿意明楼受到伤害,如果击碎自己的惧怕放弃自己的生命能让明楼好好的活下去,那么他只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他曾经胆怯,而如今学会了放手。

阿诚想起三楼房间里包正孤独的背影,想起明楼问包正的那个问题。

人究竟在什么样的境况下,才会选择自杀?

其实那时候阿诚就已经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他选择了沉默。他知道面对这种事情除非他突然作出决定,不然明楼一定会拦住他。

于是阿诚在隐约触摸到双生一事时第一时间选择瞒住明楼,不透露一丝一毫的线索。他迅速放弃了曾经向明楼承诺过的坦陈一切,以最快的速度修筑了自己的堡垒。

成果显著。

他过去习惯了坦诚,而最后却走向了欺瞒。

陆天曾问他如果最爱的人跟别人结婚他会怎样,明楼过去劝诫他总有人会愿意为他人付出生命。

阿诚那时面对这些问题,心里却从来没有真的想过。

有时候他更习惯以实践来回答一切。而他所做与当时所言,并无二致。


阿诚记起明楼书房抽屉里的照片,记起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却绝非自己的人。他记起明楼透过自己看向的他所不知道的远方,记起王天风的语焉不详。

过去的秘密还有很多,他还有很多问题来不及问,很多谜底来不及揭开。

多的是疑问,他只是没有时间。

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新的一天会真正地到来。他过去以为自己能在明楼身边留很久,现在看来原来也只有短短十九年。

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阿诚低下头看手里的枪,月光下它反射不出一点光亮。

他突然想起明楼教他的诗,他也曾把酒当歌,却终究参不透人生几何。

“原来此生匆忙,也只如朝露……”

东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静谧的城西却还在沉睡。

沉闷的枪响震落几片枝上枯叶,世界仍在安眠里难以醒来。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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赚得行人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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