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瓜乌龙

轮船到岸，人潮涌动。
初春的苏州树上已添了绿意，朦朦胧胧一片煞是好看。
街道上车水马龙，马路旁站着两个提着箱子的男人。那个年长些的转头问身边的同伴，“咱们就这么去？大姐不派人来接吗？”
这二人正是刚到苏州的明楼与阿诚。
阿诚想想大姐信上写的话，“我就不派人接你们了。这么大的人又不像明台需要人看着，路你们也知道，自己来就行了”。他斟酌半天才拣了几句明楼听了不至于太气恼的道，“大姐说咱们自己过去就好了。”
明楼叹气道，“这也就是咱俩吧。要是明台来，大姐非得亲自跑过来嘘寒问暖不成。”
阿诚笑着摇摇头，“咱俩还能跟家里这位小少爷比不成？说起来，前不久明台还来信说自己一切都好。也不知道他跟他那个疯子老师窜到哪儿去了。”
明楼宽慰他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明台自己选的路就只能他自己走，咱们担心也帮不了他。”他眼里冷光闪过，“要是疯子因为什么不着调的事伤到明台，我也得好好跟他算算账。”他低头看看手表，“好了，不早了，走吧。”
阿诚叹口气，“走吧。好在苏州的宅子离这里不远，走几步也就到了。”

明镜坐在明家在苏州的宅子里吃着阿香刚切好的水果，不时转头看看落地钟皱眉叹口气，“这俩人怎么还没来。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一旁收拾东西的阿香笑笑正要开口，却听得敲门声响起。她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跑去开门，便见明楼站在门口，身后跟在阿诚。两人手里各提着自己的箱子。
阿香欢喜道，“大小姐，大少爷他们来了！”说着伸手接过二人。手里的箱子
明楼和阿诚对她笑着点点头。明楼将脱下的大衣交给阿诚，便走到明镜对面坐下，“大姐。”
明镜点点头，又有些担心地开口，“怎么来得这么晚？没出什么事吧？”
明楼摇摇头，“一路平安。就是船来得晚些，耽搁了一会儿。”
明镜放心道，“那就好。”她顿了顿，叹口气道，“本来不想喊你们来的。但这事我一个人实在是没办法。”
明楼皱眉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镜道，“你还记得我在苏州的那个朋友谭静吗？”
明楼点点头，“记得。”谭静是明镜的同学，虽然谭静只是个普通人，但二人平日里私交甚好。谭静是个性情稳重的，家境也不错，谭家在苏州商界也是数一数二的。
明镜低声道，“她本来订了婚，三天后就该举行婚礼的。但是……”她又叹气道，“就在五天前，她失踪了。”
“怎么会这样？”阿诚收拾好东西走过来坐到一边，听见二人的谈话不禁疑惑道。
明镜摇头，“我也不知道。她父母已经急坏了，我也是没办法才找你们来帮忙的。”
“跟谭静结亲的是哪一家？他们没有帮忙找过吗？”明楼问道。
“唉……说到跟谭静结亲的这家，那就说来话长了……”明镜叹道。
原来谭静的亲事是自小定下的，对方也不是普通人家，就是这苏州城里的陆家。陆夫人跟谭夫人一先一后怀孕，双方关系又很不错，便说好若是同性便结为兄弟或姐妹，若是异性，便结为儿女亲家。
谁知陆家夫人却生了对双胞胎，都是男孩。陆家和谭家也不知怎么想的，就把这门亲事给了弟弟。本来事情也就这样了，可是后来兄弟二人越长越大，性格却是迥然不同。哥哥开朗大方，待人接物都十分得体。而弟弟却孤僻内向，学起东西来也不如哥哥快，遑论接管家业处理事务了。
“都是兄弟两个……怎么会差这么大？”明楼听到这里不禁疑惑道。
“嗨，这谁知道呢。就连阿诚和明台，性子不也不一样吗？”明镜摇头。
“阿诚是我教的，明台是大姐您教的，这性子自然不一样。”明楼理所当然答道，他又追问道，“可是这陆家兄弟两个，按理说一母同胞，教育上自然也差不了许多，怎么就……”
明镜道，“这我哪儿知道呢？说起来陆家老爷和夫人也是的，你看这两兄弟的名字起的：哥哥叫陆天，弟弟叫陆尘。一个天一个地，一看就差大了。”
阿诚皱眉，“都是亲生儿子，至于吗？”
明镜叹气，“谁知道呢。反正他们家好像从小就不喜欢那个陆尘似的。听说是陆尘的命格克他家人……嗨，要我说，一前一后出生的，命格能差多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想的，和谭家一合计，就把这亲事又给了陆天了。”
“那……后来呢？”明楼追问道。
“后来……唉，陆天当然一天比一天好，跟谭静交往得也不错，陆家的家业如今基本也全交由他负责了，活的风风光光，好得不得了呢。”明镜好像在赞扬陆天，却又多了一丝不屑的意味。
明楼察觉到了她的情绪，问道，“那陆尘呢？”
“……陆尘五年前就死了。一场火灾，全身烧伤，入院不就就去世了。”明镜低声道，“他本来和陆天一块儿在那栋房子里，火大了只有陆天逃了出来，陆尘就困在里面没能出来……唉，这孩子也太苦了，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阿诚忍不住道，“能有多苦？他怎么也算陆家的儿子，就算父母不喜欢，谁还敢对他多不好不成？”
“啧，能有多苦？”明镜摇头道，“你要是以为陆尘日子过得还好，那就大错特错了。他性子孤僻不要紧，学东西慢也不要紧，可是你别忘了还有个陆天在上面呢？有那么一个什么都好的哥哥在那里比着，谁还能看好他不成？何况……”她叹口气，“陆尘的性子的确不讨人喜欢。我以前陪着谭静见过他一面，不说话也就算了，浑身上下一股阴冷的感觉，直教人想离他远一点。他家一些亲戚更过分，背地里甚至是当面看不起陆尘……他爸妈居然也不在意，只有陆天知道了说上几句，可是也没什么用……”
“双胞胎的话，长得很像吧？”明楼突然问道。
明镜点头，“那自然像，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
明楼皱眉，“那怎么能知道火海里逃出来的是陆天还是陆尘？”
明镜道，“这倒是没什么好说的。这俩人除了长得相同，其他一点儿也不一样。陆天温润开朗，陆尘孤僻阴沉，就算是不认识他们的人也能一眼分清两个人。更何况陆天学东西快，脑子聪明，陆尘还一句话也不愿意说。这两个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明楼若有所思，“这样……对了，”他问明镜道，“谭静是怎么失踪的？”
明镜忧道，“五天以前她从家里出去，然后就再也没回来。听看见的人说她上了一辆黄包车，然后就没人知道她的下落了。”
阿诚问道，“报警了吗？”
明镜点点头，“当然。但是警察也没给什么结果。”
明楼站起身，“既然这样，我们先去找陆天谈谈看吧。婚礼前夕发生这种事，他那也许有点线索呢。”
阿诚也站起来对明镜点点头，跟着明楼走出门。
出了门，明楼边走边笑道，“大姐真是病急乱投医了。也不知道咱们能帮上什么忙。”
阿诚同意道，“可不是。都报警了，咱们还能比警察查的快？”
明楼笑笑，“大姐也是慌了。你别看她现在挺镇定似的，心里早拿不好主意了。谭静是她很不错的朋友了，这次出事大姐心里也不好过。咱们能帮多少帮多少吧。”
阿诚微笑点头。

明楼到陆家的公司开门见山说明来意，对方听说他是谭静的朋友，也很爽快地为他指明了去陆天办公室的路。二人走到办公室门前，阿诚上前一步敲敲门，就听见门里传来一个悦耳的男声，“请进。”
阿诚打开门，明楼走进去对办公桌前的男人道，“您就是陆天先生吧？我们是谭静谭小姐的朋友。我叫明楼，”他指指阿诚，“这是明诚。我们想来问问谭小姐的事情。”
办公桌前的男人停下手头的工作，抬起头来看着他们。明楼和阿诚这才好好打量这位天之骄子的面容。黑色短发服服帖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眼里透出柔和的光。领带打的整齐，身上衣服一丝不乱。他站起来友好地笑道，“是明先生啊。我以前听阿静提过，你们就是她好朋友明镜小姐的弟弟吧？请坐。”
明楼点点头，“多谢。”，便走到办公室里的沙发坐下，阿诚站在他身后。
明楼先开口道，“我听说陆先生跟谭小姐是定亲？不知道感情怎么样？”
陆天眼里闪过忧伤的光，“我跟阿静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当然不错。阿静的脾气我是知道的，不会得罪人的。不知道这次为什么会出事……唉。”他脸上哀伤之色更重。
明楼低眉沉思，又问道，“那你们的婚礼……？”
陆天答道，“如果三天后阿静不能回来……那就只能推迟了。但是只要她回来，无论如何，是生是死……她都是我唯一的新娘。”他攥紧了双拳，仿佛很痛苦似的。
的确如此。谭静失踪五天，既没有发现尸体，也没有什么绑匪送来恐吓信，是凶是吉，确实不好说。
明楼陆天又谈了一会儿，问了问谭静的事情。陆天谈起谭静满是回忆的甜蜜和对眼下境况的担忧，不时还有哀伤之色。而阿诚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站在明楼身后低眉看着地面。
明楼问了一会儿，站起来告辞道，“我们就不多叨扰了。陆先生还是保重身体，谭小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陆天叹道，“但愿如此吧。”他起身送客。
走出门的时候，明楼却忽的回头问道，“我听说陆先生以前还有个弟弟……不知你们兄弟两个感情如何呢？”
陆天一愣，随即黯然道，“我跟小尘一向感情很好，可惜……”他摇摇头不再说话。
明楼歉声道，“抱歉，我不该提起这事的。”
陆天勉强笑笑道，“不碍事的。”

出了陆天的公司，阿诚道，“大哥，我看……好像没什么问题。”
明楼低声道，“看上去是这样。走吧，我们先回去。”
二人便一前一后向明家走去。
而陆天办公室里，男人从抽屉里拿出一面镜子，修长的手指抚上镜面，低沉却悦耳的声音喃喃道，
“五年了，想不到，还有人记得陆尘……”
他忽的笑笑，“明楼，明诚……我看，你们兄弟俩，感情倒是好……真好啊……”他重复一次，眼里蒙上一层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