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瓜乌龙

明楼慢慢悠悠溜达进厨房的时候，阿诚已经准备好了两个人的早餐，只等把盘子端出去了。
“大哥，早。”阿诚扭头看见明楼，顺口问了声好。
明楼点点头走近他，“都做好了？没什么要我帮忙的？”
阿诚赶紧摇头，“已经都弄好了。”开玩笑，不管让明楼帮忙准备哪样早餐，那一样都没法吃了。就算让他帮着切个菜，往往也切得跟凶杀现场似的。一个心情的早上，阿诚可不想吃上一顿杀人案一样的早饭。
明楼有些遗憾地摇摇头。他对做饭其实是很有兴趣的，不过味道通常不怎么样，所以他后来改为帮着阿诚打下手。切菜嘛，当然得好好切。阿诚第一次看见他切的菜就面色僵硬，问了半天阿诚才吞吞吐吐地说这菜让他想起了前一阵干掉的那个坑蒙拐骗无恶不作的老头……的尸体。事后明楼反思了一下自己的切菜手法，不过是切个菜，手法跟杀人好像也没什么区别，能吃就行了。明楼一直在心里腹诽家里人受不了自己切的菜的毛病，都是惯的，饿几天什么都吃了。不过他可不敢跟阿诚说这个，阿诚万一也告诉他饿几天什么都吃让他吃自己做的菜怎么办。那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明楼拿起三明治姿态优雅地咬了一口。嗯，还是阿诚的手艺。阿诚从明楼微微上扬几毫米的眉毛上看出了他的愉悦，便笑着问道，“味道还可以吧？”
明楼点点头，“嗯，味道跟以前一样。”
阿诚这才满意地拿起自己那杯牛奶喝了一口，“眼看着就过年了，大姐在苏州待三个月，过年是不是回不来了？”
明楼放下手里的三明治，“看来是这样。明台那小子也不知道跟疯子跑到哪儿去了，我看他也回不来了。今年估计就剩咱俩在家里过年了。”
阿诚面露忧色，“明台跟疯子走了，连去哪儿也不说。还说让我给他寄钱，往哪儿寄啊？这孩子做事没个分寸，这么大的事情连说都不跟家里说一声。”
“没钱？该。让他二话不说扭头就跟他那个没谱的老师跑了。你也不用急，搞不好饿几天自己就回来了。再说了，疯子也不可能真让他去要饭。”明楼倒不着急。
“……好吧。”阿诚无奈道。停了一会儿他又问道，“这几天明台不在，我去店里看着。总不能这些天都不开业吧。”
明楼点点头，“成。我要是有空就跟你一块儿去。今天就没什么事，吃完饭咱俩去店里看看。”
阿诚答应一声，两人继续吃饭。

已是寒冬腊月，刺骨的寒风穿过街巷，路人纷纷裹紧了棉衣，加快了回家的步伐。在这样的空气里暴着，实在是太冷了。
然而此刻一个面色黝黑的男人正向着明家的店走来，他眼神很迷茫，身上只一件单衣，却丝毫不见他打哆嗦，仿佛一点儿也不冷似的。
男人进了店愣愣地上下打量一圈，开口道，“劳驾，我想找个人，听说你们能帮我……”
然而阿诚头也不抬，继续看手里的书，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男人不禁有些急，“麻烦你，我想找人。”
明楼本来面对着墙上摆着香水的货架，听见这男人又问了一遍便转过身来深深看了他一眼，很快便笑道，“不好意思，他看的太入神了。”他右手搭在阿诚肩上，口中提醒道，“阿诚，客人叫你呢。”
阿诚猛地抬头，看见面前这人便是一愣，紧接着抱歉地笑道，“不好意思，刚才看得太入神了。”
那男人并不介意，重复一遍自己的要求，“我想找个人，听这里的人说你们能帮我。”
明楼皱眉，“你听谁说的？”
“就我从巷子里走过来的时候。我跟好些人说我想找个人，问他们能不能帮我。那些人跟我说到这里来找你们。”
明楼阿诚对视一眼，心里明白是城西的这些个“邻居”在“帮”他们招揽生意，其中恐怕也有推脱麻烦的意思。
“那，您想找什么人？”阿诚问道。
“我……我要找……”男人一脸困惑，“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我要找谁了……”
不记得你找什么啊。阿诚心道，嘴里却安慰道，“您别急。先想想找这个人干什么？”
“我也不记得了。”男人摇摇头，索性一股脑道，“我连我是谁，从哪里来又要做什么都不记得了……哦，不。我记得我要做什么。我要找人。”
“也就是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要寻找一个人？”明楼试探着总结道。
“对，没错。就是这样。”男人欣慰的点点头。这么多天了，他问的人恐怕有几百个，搭理他的人也只有十来个而已。等到他说不记得要找谁，还愿意跟他接着说话的就只有四个了。这四个都是在城西遇到的，他们不约而同的给他指了一条路，就是巷子尽处的明家。
“您要是这么说，那我们可就没法帮忙了。”阿诚摇头。天下人多了去了，他们怎么知道这男人要找谁。这单生意要是接手，恐怕要添不少麻烦。
“那你们怎么样才肯帮我？”男人却不愿放弃。
“这……我们做生意是要收定金的，您有多少定金？”阿诚想让这奇怪的男人知难而退。
“我没钱……但是我可以帮你们解决问题。”男人满脸肯定，“就是那些你们困惑很久无法解决的难题，我可以帮你们解决三个问题作为整件事情的报酬。定金的话，我可以先解决一个。”
“你既然有这个本事，怎么不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阿诚摇头笑道。
不待男人回答，明楼却开口道，“那么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如果答案让我满意，我们就接你这单生意。”
男人很自信地点点头，“请问。”
明楼微不可见地瞥了阿诚一眼，问道，“一个什么都不缺，生活很平稳而且意志坚强的人，为什么会突然自杀？”
阿诚奇怪的看了明楼一眼，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多年来的默契使他保持了沉默。
男人低头思索片刻，“这个人有没有重要的人或者什么东西？”
“……有吧。”明楼并不确定。
“人一定是因为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才会放弃生命，或者说那样东西受到了威胁。绝望的人会自杀，是因为意志薄弱。但你说的这个人意志坚强，那么能让他放弃自己生命的原因，也许是他视之为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男人缓缓道。
阿诚听得有些糊涂，明楼却追问道，“为什么会受到威胁？……”他见男人脸上露出笑意，便了然道，“是，这是第二个问题了。”他低头思索，而后对男人道，“你这单生意，我们接了。”
男人感激的笑笑，“如此，多谢了。哦对了，我也没有地方住……”
阿诚开口道，“家里还有客房。请跟我来吧。”他不是多话的人，也没有必要在外人面前询问明楼什么。即使心里满是疑惑，阿诚依旧按照规矩办事，不曾多问一句。
阿诚起身，明楼放在他肩上的手滑下来。明楼忽然拉住阿诚道，“我来送这位先生去客房吧。”
阿诚回头看他一眼，点点头。
明楼便笑着对那男人道，“随我来吧。”
厚重的门关了又闭，巷子尽处的店铺又一次消失了。这一段时间，这里又会只有一棵老桃树，在瑟瑟北风里摇着所剩不多的叶子了。

男人跟着明楼上了二楼左转，便见一扇木门。明楼打开门道，“这几天您就住这儿吧，阿诚前一阵子刚打扫过的。哦对了，忘了说。”他笑了笑，“在下明楼。刚才那个是阿诚，明家的管家。”
男人点点头，“谢谢明先生。”他犹豫一下，自嘲道，“我知道我给的酬金很不像话。但现在除了我这个脑子我什么也没有了。我真的很想找到那个人……很想。他就像是我生命里缺失的一部分，少了那个人我的生命都不完整……而且我有预感，只要找到这个人，我就会想起忘掉的一切。”他一遍遍强调。
明楼默然。许久他点点头安慰道，“不必担心。我们会尽力帮您的。您先休息吧。”他转身下楼，没有提起男人答应他的剩下两个问题。
男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走了进去。明楼忽然回头，风一吹，门便自动合上了。明楼看了那门一眼，便再次转身下楼。
阿诚就站在楼梯口看着明楼走下来，“大哥，真的要留这个人？”
“他确实能解决我的问题……”明楼笑笑，“而且左右是做生意，干嘛不挑个有意思的。家里又不缺钱，你不觉得什么都不知道还要找人是个挺有挑战性的事儿吗？”
阿诚哑然。
明楼继续笑道，“不用担心这个。这人看起来是个没坏心的，惹不了事。”
阿诚摇头，“我没什么意见，你看着办吧。对了，吃饭的事怎么办？”
“该做多少做多少。这人估计也没胃口吃饭。”明楼笑笑。
“……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