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瓜乌龙

【楼诚AU】短歌行·怀梦草02

阿诚走在往平安巷的路上。
选取那里作为自己的葬身之地,是他思考了很久的事情。
这条路他十九年不知道走了有多少遍,只有这一次步速缓慢,每一步仿佛都在颤抖。
他走在通向死亡的路上。

阿诚忽然想起离开前这段时间明楼的异状。
自从从亡村回来,明楼头痛的症状明显加重了。过去他虽然也偶尔会头痛,却不像现在这么严重。
阿诚常常在端着茶推门进明楼书房的时候看见他紧皱着眉,手扶在太阳穴上一圈又一圈地揉。杯底与桌面相触发出响声,才把明楼从恍惚中唤回来。
“大哥,你头疼越来越严重了?”阿诚担心地发问。
明楼叹口气,“老毛病了,懒得管了。索性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病不能熬啊。”阿诚摇摇头,“要不去看看医生?”话一出口他自己都知道自己只是在为了发问而发问而已。修炼灵力的人从来不会生病的,头疼脑热什么的更不会有。
但明楼又为什么会经常性地头痛呢?
明楼果然笑了,“我看你也快急糊涂了。”他拿过茶喝一口,“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阿诚暂时搁下心里的担忧,转身欲走,顺口道,“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身后明楼急急地发问,伴随着书脊磕在桌子上的声音。
“就是出去走走。”阿诚回头笑道。他实在是需要在冰冷的空气里好好走一走理清自己的思绪,理清去留,理清生死。
“……没什么事就别出去了。”明楼的声音传来,沉稳里又带着一丝不安,“这几天先在家里呆着吧。”
阿诚有些愕然,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为什么?”
“这几天外面不太平。”明楼给了一个一听就是搪塞的理由。
阿诚没有再多问。有些事明楼不给他原因,他是早就习惯的。他只是点点头应是便出了明楼的书房,却开始思考明楼这几天对他越发谨慎的态度。
在明楼的阻止下,他最近已经几乎不再出门,差不多天天在家呆着。
而他过去常常一天都在外面,明楼也没有说过什么。
阿诚感觉到明楼似乎是怕自己离他太远,远到他不能控制的地方。
甚至有一次阿诚在书房看书入了神,没听见明楼喊他的声音,明楼便急匆匆跑上楼推开书房的门,看见他才舒一口气。
那种又是责怪又是担心而更多的是庆幸的眼神,是明楼过去很少有的。
阿诚渐渐觉得明楼也许是知道他将要做出什么事来却又不明所以,所以以这样直接而粗暴的方式来阻止自己。
但是阿诚不会去问明楼,正如明楼也无法向阿诚开口询问事情的真相。
两个人在互相欺瞒的路上,相背而行,渐行渐远。

明楼已经记不太清那时候阿诚身上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因为他从来没有注意过,那时的阿诚是否像现在一样心事重重,欲言又止。
那时候他的日子顺风顺水,过得再舒心不过。
而一切结束得太突然。
他只记得那天早上阿诚突然消失,他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走遍了城西的每一条街巷,终于在平安巷发现了左胸绽开一朵血花的阿诚。
阿诚的手里是一把银色的枪。枪里的子弹上了封印,灵力流转直击灵魂。
明楼还记得那些封印是自己和阿诚亲手加上去的。他听见自己跟阿诚说,“如果不是真正该死的人,不要对着他们的头部或者心脏。那样真的是魂飞魄散了,好歹给人一点后悔回头的余地。”
一语成谶。他那时怎么会知道,这句话给了他和阿诚几乎无法挽回的结局。
他茫然地看着地上的人,颤抖着手去碰阿诚的脸。
冰冷的温度,是他从未在阿诚身上感受到过的。
明楼下意识的否定这一切,躺在地上的不应该是阿诚。阿诚应该是笑着的,温顺的,温暖的。看见自己担心他一向会笑着安慰自己,而不是向现在这样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
而那熟悉的眉眼又一字一顿地告诉他,这个死去的人就是与自己朝夕相伴十九年的阿诚,是那个他略一松手就再也拉不回来的人。
已经来不及,再也来不及。
雪从九天上坠下,落在明楼的身上发上,也落在阿诚冰冷的躯体上。
明楼有些慌乱地拂去阿诚身上的雪,手冻得通红犹自不觉,自己满身是雪也毫不在意。
他很茫然。
然而命运几乎快要扼死他的时候,毕竟给他留了最后一口气。
明楼过去不明白他这明家嫡长子的能力究竟有什么用。牺牲一部分灵魂之力倒转时间,可又不能改变太多,不然天谴就会降下。
那时明楼很自信,一切皆在掌握之中,而立和不惑的中段,意气风发。
有什么事是需要他倒转时间的呢?既需要牺牲灵魂之力,又不能改变太多。
他怎么会做这种傻事。
而当他看见阿诚尸体的时候明楼明白了。
天命给他一个回旋的余地,给他一个后悔的机会,给他再来一次倒转宿命的救命稻草。
回去吧。回到一切的起点观察所有的过程,回到最初的相遇改变最后的结局。
回去吧。
明楼抓紧了阿诚冰冷的手。
记忆终止在漫天飞舞的雪里,最后的画面是惨白雪地里红得冰冷的血。
是逆天改命,还是重蹈覆辙?
明楼不知道。
他只是乞求最后一点希望,哪怕不能改变结局,他也能和那个人再厮守十九年。
回去吧。
哪怕只是为了重蹈覆辙。

仍是雪天,仍是寒冷。
明楼和明镜撑着一把伞走在城西的路上,青年的手微微颤抖,引来明镜奇怪的眼神。
但是明楼不需要解释了,因为他一眼瞥见了平安巷口那个灰色的影子。明楼听见自己用熟悉的声音说着熟悉的话,
“大姐,你看,那有个孩子!”
明镜跑过去把孩子从雪里抱出来,明楼就看见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
那是阿诚。
那是他的阿诚!
明楼几乎可以听见自己在心里呐喊,声音轻易地穿越过漫长的时间,引来无止境的爱与哀愁。
他把伞递给明镜自己蹲下身子把小小的阿诚抱起来,手指不经意间触到他的皮肤。
依旧是冰凉,却不像上一次冷得绝望——这是一种有生机的冷。
明楼只觉得一阵狂喜,脸上不由得也多了几分笑意。
明镜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你高兴什么?刚才就怪怪的。”
明楼掩饰般地咳嗽一声,“没什么,大姐。”他看了看灰蒙蒙的天,“今天是个好日子啊。”
明镜狐疑地看着自己喜气洋洋的弟弟,催促一声,“快走吧,这孩子要冻坏了。”

小男孩坐在沙发上,大眼睛一眨一眨看着面前的人。
明镜正疑惑道,“奇怪,这孩子怎么会有灵力呢……?虽然很微弱,但是……”
她刚刚检查这孩子身体的时候发现他体内有着微弱的灵力,这也就意味着这孩子可以修炼。但是有灵力根基的孩子又怎么会被抛弃呢?
明楼坐在一边不说话。他隐隐觉得这灵力大概是跟自己有关系,可他又不能告诉明镜。
难道要他说自己是从十九年前回来的,而阿诚灵魂里的灵力是由于这时间倒转所带来的灵魂压力?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先不说明镜会不会相信,如果此举违反天意,天谴是他无法承受的。
他还需要慢慢地摸索,探明天意的底线,给自己找一条生路。

明楼看着阿诚懵懂带着胆怯的眼睛。
这时的阿诚还不是那个能独当一面的青年,他有些懦弱,有些胆小。他不会一点格斗的技巧,甚至大字不识一个。他还需要自己为他遮风挡雨,等待他一天天成长,最终以平等的身份站在自己身边。
过去十九年的记忆随着阿诚那时的灵魂逸散离去了,留给他一个崭新到纯白的灵魂,赠与他在这张白纸上重新作画的机会。
明楼其实是希望找回阿诚的灵魂碎片,帮他恢复过去的记忆的,可是流失在时空里的毕竟难以寻找。
他微微地笑了。既然如此,不妨再来一次,反正他是永远不会厌烦的。
明镜在厨房做饭。明楼抱起阿诚走向书房,听他小声在自己耳边叫了一声“大哥”,笑意就止不住地从眉梢嘴角透出来。
一切从头开始,他重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多好呢。
那时的明楼那么自信,他坚信知道了过去一切的自己能扭转命运,坚信与阿诚共处了十九年的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他,能挖出他心底的命运。
而他不知道,即便历经百年千年,只要阿诚不说,他大概永远无法触及阿诚内心的最深处。
那也是阿诚最致命的弱点。

明楼把阿诚放在书房的椅子上,自己转身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摊开放在桌子上。
墨迹一钩一画就是一个字,阿诚好奇地看着他不熟悉的符号,却不敢开口问。
“以后我来教你认字念书。”明楼声音很轻,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阿诚点点头,不说话。
明楼笑笑,指着书开始念,“这是曹孟德的一首诗,《短歌行。》”
那一瞬他以为自己彻彻底底回到了十九年前,穿过离合与悲欢,和最初的阿诚相逢。中间没有生死,没有漫长的岁月和难忘的相伴。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他也曾有过和阿诚对酒当歌的时光,也在月下谈论过人生的无常和命运的无端。
而此刻最欢喜的过往像朝露一样迅速干涸,在他心里留下一个不咸不淡的影子。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明楼的手放在阿诚单薄的肩上,话里透出说不出的怅惘。
去日苦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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赚得行人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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