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瓜乌龙

【蔺靖/楼诚/正泽】金缕曲43

人群熙熙攘攘地从浮平城门穿过,守城的兵士满心烦躁地一一查看着。

一个妇人裹着厚厚的头巾,穿了一身破棉袄,掀起头巾的一角遮住自己的脸。

有个士兵眼尖,“诶,那个女的!把头巾放下来!说你呢!”

那妇人神色慌乱,想趁乱混进去,却被士兵走上来一把扯下了遮脸的头巾。

“哎哟!这么丑?怪不得得遮着脸。行了,赶紧走吧。”那士兵看了一眼便紧紧皱眉,赶苍蝇一般挥了挥手。

却见那妇人左脸上眼角至嘴边有一道深深的疤痕,即使已经结痂,看起来也分外可怖。这妇人原本的面貌究竟是美还是丑,这一来无法分辨了。其实,就算是惊世的美人,这一道疤下去,只怕也丑得不得了了。

那妇人抓紧被士兵抛下的头巾,眼里露出一抹愤恨的光。她又一次紧紧地把头巾一圈一圈地裹住,遮住自己的脸。

她把手缩进棉袄的袖子里,想借此获得些许的温暖。但棉袄已经很旧了,有些地方甚至露出棉絮来。妇人冻得浑身发抖,但还是坚持着一步步往前走,随着人潮进入了浮平。

那妇人进了城门后,却不去寻住的地方,而是顺着街道七转八转,漫无目的似的在城里逛了起来。半个时辰后,她走到明府门口,盯着那牌匾看了半晌,将头巾又拢了拢,仿佛怕别人认出她一般。这样一来,她脸上的表情,也少有人看得见。就算有人瞥见了,看她那一道伤疤,也很快心惊肉跳地转了眼。那妇人看见别人厌恶的眼神,抓着头巾的手登时一紧,却只是咬着牙走开了。

她走过两条街,看见路边一个坐在门口的老太太,便走上前问道,“大娘,这明府里的明大小姐,还好吗?”

那老太太见她蒙着面,却也不在意。这几日浮平里来往的人多,蒙着面的也大有人在。老太太打量了妇人一会儿,慢吞吞道,“你说明镜明大小姐?唉,好人不长命,前一阵子刚没啦。”

“死了?”那妇人皱眉。

“你这闺女说话怎么这样呢?”老太太不乐意了,“明大小姐是好人,当初要不是她我一家子都饿死了。这浮平有几家穷老百姓没受过她的恩惠?我们心里都感念她的好,你如今怎么这么无礼?”

“呵,她是好人?”那妇人嗤笑一声,也不与老太太争论,“多谢您了。”转身径直离开。

老太太看妇人离开,心里暗骂一句,继续做手里的活。

这妇人正是汪曼春。她费劲心机从北燕皇城逃出来,为了躲避追兵更是狠心毁了自己的容貌,变卖了所有的首饰,才一路走过来。汪曼春自小娇惯,哪里受过这种苦?她心里把受过的这些苦都记在了明楼身上,心里恨明楼恨的发狂。若不是他,自己也不至于落到这步境地。容貌尽毁,家破人亡,无处可归,穷困潦倒。

汪曼春这次不惜一切赶回浮平,只是为了报复明楼罢了。她如今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父亲早逝,叔父连同所有的家人都死了,家产也已经被北燕朝廷抄没。她一心想的就是把明楼身边的人一一杀死,让明楼也感受一下这种亲人离去的滋味。她早就想好了,先拿当年阻碍她跟明楼的明镜开刀。明镜一向与她交恶,多次对她恶言相向,就算没有明楼这档子事,依汪曼春的性子也早晚要跟明镜算账的。不料她一回来便听说明镜去世的消息,一时心头五味杂陈。

“那贱人居然就这么死了?老天爷真是没眼。要是让她落到我手里,怎么也得让她熬上个三四天,才知道我的手段呢。”汪曼春心里暗暗发狠,一边还遗憾明镜去得太早,“如此一来,却不知又该拿哪个下手?明台?”汪曼春想起明家宠明台的那副样子,心里已是定了主意。如今就等着先寻到明明台,再做打算。汪曼春眼神一暗,便要离开。

却听得街道上传来嘈杂的声音,汪曼春探头看了一眼,脸色便是大变,急忙捂好了面,只留眼睛向外张望。

来的人却是骑在马上的明楼和明诚。只见二人交谈着什么,说了不一会儿就明楼微微一笑,明诚也是笑着摇头。二人缓缓地骑着马离去,边上的人还在议论:

“哎呀,你说明家两兄弟感情真是好啊。”

“可不是吗……”

汪曼春站在那里脸色却是惊疑不定。旁人不知道,她如何看不出来?毕竟与明楼有过一段时间的纠葛,毕竟在意了明楼那么长的时间。明楼那样的眼神怎么会是对兄弟的呢?对待明台,明楼的亲兄弟,再亲密也不见明楼有过这样的眼神。即便是对她,也从没见明楼的眼神能这般……温柔?汪曼春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然而她细细回想着过去的事,又想到刚才明楼明诚二人的情态,手便不由自主地发起了抖。

怎么会这样呢?

汪曼春惨白了脸。半晌她捂住了嘴无声地哭了出来。原来她输给了一个男人?汪曼春一时竟然有些想笑。那样的眼神她拿什么去争?那样的朝夕相对她怎么去争?明明已经是这样为什么要给她希望,拿一些一钱不值的话来骗她?汪曼春笑中带泪,神色已经有些疯狂,既然如此她就让明楼好好尝尝绝望的滋味。永失所爱的结局,她今天就要帮明楼兑现!

“师哥,你会不会喜欢这份礼物呢?”汪曼春喃喃道,眼神里居然还有几分期待。

明楼翻阅着手里的公务,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阿诚似乎有一段时间没进来送东西了?他过去每半个时辰都会进来送杯茶或者是别的什么的。而且如果他出去办事也一定会让自己知道。

莫不是感了风寒身体有些倦?

明楼扬声道,“阿诚?阿诚!”

喊了几声却没人回应。

明楼皱眉,起身推开门,门外却没有明诚的踪迹。

“阿香!”明楼唤来阿香,“阿诚去哪儿了?”

“阿诚少爷?奴婢也不知道啊,一个时辰前还看见他……”阿香仰头想了半天也没有结果,“大少爷先别急,说不定是有什么急事呢?”

明楼按捺住烦躁的心情,点点头,“你去忙吧。”

阿香行礼离开,明楼却感到一阵心慌。

从来没有过他不知道明诚行踪的时候,明诚在哪里这个问题从来没有让他困惑过。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心里的不安越发严重。这次的不安却比上次宇文亭见明诚时更强烈。

就在明楼满院子踱步思考的时候,守门的侍卫却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大少爷,有人让个孩子送来一封信,说是给您的!”

明楼一把抓过信,三下两下拆开,里面的字工整得看不出是谁的字迹。

“相思崖 一人往”

六个字。

很短。

明楼却登时大怒,一把揉了信。他转头问侍卫道,“阿诚呢?”

“好像……不到一个时辰前出去了……”侍卫结结巴巴道。

“混账!”明楼骂了一句,原地转了几圈,抓过那侍卫来嘱咐了几句,便出了府。

相思崖在浮平西边,传说过去有一对有情人一人自悬崖跳下,另一人留在崖上,生死相隔,枉作相思,是为相思崖。

崖边两个人影一坐一躺,明楼走进了就见躺着的那个是赫然是明诚。却见明诚双手被缚,眉头紧锁,嘴角还有血。明楼心里便是一紧,“阿诚,你怎么样?”

“大哥……咳咳,我没事……你别过来!小心……咳咳……”明诚急切道,开口便是一串咳嗽,连带着血从口中涌出,末尾又被那人狠狠一击在背后,又咳出血来。

“住手!你抓他要干什么?”明楼怒道。

“呵,不过要让明先生也尝尝绝望的滋味罢了。看着他马上就要吐血而死,想必心里不太舒服吧?”那人压低了声音。

“你!……”明楼定了定神,故作镇静道,“明诚不过我府上的管家,平日里对他亲切些,也好让他为我办事。他是死是活,我还真会伤心吗?阁下此举,未免太过愚蠢。”

那人一愣,转头看明诚。却见明诚脸上毫不动容,只说道,“我不过一个下人,你抓我有什么用?”

那人看了看明诚和明楼,忽然笑道,“呵,好一对默契的‘兄弟’。也不知你们做出这种背德之事,明镜是知也不知!明楼,你好好地捡回一个弟弟居然养到了自己的床上,真是好哥哥啊!”

“你是什么人?”明楼脸色大变。

“呵,师哥,你如今连我都认不出了。”那人惨笑道,一把扯下面上围的头巾。

“汪曼春?!”明楼皱眉。

“明楼,你害我容貌尽毁无家可归,今日我也让你尝尝这永失所爱的滋味儿!”汪曼春恨道。

“你……”明诚刚要开口,却被汪曼春狠狠掴了一耳光,“你给我闭嘴!要不是你,我何至于走到今日这般地步!害我的人,你也有一份!”

明诚却是不怕,只对着明楼喊道,“大哥,你别管我,先杀汪曼春,早绝后患!”一边悄悄用最后的力气磨着手上的绳索。

汪曼春却没注意,只是大怒,抬脚就踹明诚,“你算什么东西,他要管你也管不了了!我给你吃的药能让你半个时辰之内必死无疑,我死了也有你陪葬,划算得很!”

明楼越听越心惊,“汪曼春,你到底要什么?放过阿诚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汪曼春疯狂地大笑,“我什么也不要,就要他的命!你以为到了这一步我还有什么留恋的?明楼,有一个死了能让你痛苦的人陪我一块儿死,我一点儿也不吃亏!你再敢往前走一步,我就把他推下去!”

“汪曼春!你这个毒妇!”明楼大怒,却无计可施,“你汪家害死我父母,落到这个下场,死有余辜!我只恨没狠心杀你,留下你个后患!阿诚如果有事,我非得一刀一刀剐了你不可!”

汪曼春发疯一般大笑,突然掏出一把匕首,“索性都活不了了,我就再拉一个!”立时朝明楼扑过去。

汪曼春扑得急,明楼又不曾带什么兵刃,身上也没穿护甲,竟是就让汪曼春拿着匕首扑了来。

正在这时,明诚磨断了手上的绳索,直直冲过来抓住了汪曼春的匕首,血一下子顺着匕首流了下来。他手一夺,又将匕首一送,便狠狠刺进了汪曼春的肚子。汪曼春一惊,猛地一推,明诚本已中毒身受重伤,浑身无力,又被这么一推,便掉下了悬崖。

明楼双目欲裂,径直冲到悬崖边上大喊一声,“阿诚!”

却见相思崖下云烟袅袅,哪里还有明诚的影子?

汪曼春瘫在地上,眼见是不活了。她犹自疯笑道,“他死啦!你再也没办法和他一块儿了!明楼,永失所爱,滋味如何?哈哈哈……”

明楼却仿佛听不见一般,趴在崖边一声一声,

“阿诚?”

“阿诚!”

“阿诚——”

声音在山崖间回荡,却再也听不见回答。只留下崖上鲜血渗入石缝,也拼不得相思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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