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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400m其实是很短的距离。
从跳下去到触壁，3分44秒。
摘下泳镜，孙杨下意识地去看成绩，甚至顾不上看旁边的朴泰桓。
一个第一，一个第四。这是一个不足以让他判断半决赛能否与朴泰桓再次相见的成绩。
转头看到朴泰桓有些茫然的神情，孙杨朝着他伸出手去。
这是一个习惯式的动作，孙杨在零星的梦里把这个动作练习了无数遍。
朴泰桓转过头来的时候，孙杨看到他发白的嘴唇，心知他的身体状况大概真的是不太好了。
不到两秒钟的相握，随即匆匆松开。看惯了笑着的朴泰桓，孙杨看着面无表情的朴泰桓竟觉得有些陌生。他看到朴泰桓毫无笑意的嘴角，心里突然觉得有些慌。
就像巍峨不可及的山在自己面前一点点崩塌，孙杨突然有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他很想冲过去一把抓住朴泰桓，却突然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直到孙杨走出游泳馆看见天上的云，他才突然反应过来，如果这就是他和朴泰桓最后一次同场竞技，竟只是以一个短暂的相握作为结束。
他曾经那么多的预想，如今想来就像天上渺然的云一般。
毫无用处。
朴泰桓一边看着自己的成绩，一边扶着泳线慢慢地喘息。
果然，他已经回不到过去的状态了。
一向习惯在脸上挂着笑的朴泰桓已经失去了笑的力气，他只是看着自己的成绩，心里涌现出英雄末路的悲凉。
眼睛的余光看到孙杨朝自己伸出手来，朴泰桓下意识地把手送过去与他相握，感到孙杨手上的力量，突然就不敢转过头去看他，任凭手慢慢地松开。
答应了一起在里约比赛，自己仅仅给出这样一个成绩，恐怕他也是失望的吧？
朴泰桓慢慢地上岸，裹了衣服慢慢地往外走，心知国内媒体大概又要拼命闪着闪光灯来质问他，只觉得疲惫万分。
可他又做错过什么呢？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荣耀，都在一夕之间烟消云散，他曾经为之奋斗的国家逼着他把心剖开用强光照着给每个人看，然后几乎所有曾经支持过他的人指着他破口大骂。
可是那就是他的国家，那就是朴泰桓永远无法割舍的国家。
朴泰桓突然不知道到底是该嘲笑自己，还是为自己感到悲哀。
04
看着成绩，孙杨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
他一瞬间似乎明白了朴泰桓发白的面色和再也没有力气挂起的微笑，然后自己也趴在泳线上茫然地看着冠军的背影。
他不是没有得过银牌的，也不是没有输过的。可是那时的他似乎从没有这么无力过。
和朴泰桓共得银牌的时候他高兴，输给朴泰桓的时候他心服口服，就算最终流下泪来，也没有现在这么感到失败。
孙杨孤零零地看着年轻的400m冠军去和人握手然后转身上岸离开，自己也慢慢地爬上岸。迈开腿走路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迟暮的老人，风一吹就要浑身打哆嗦，需要靠着拐杖的支持走每一步。
面对闪光灯的时候，孙杨仿佛回到了过去黑暗的岁月。每一个记者毫无保留地抛出他们最尖锐的问题，然后贪心地收集着孙杨身上流出来的血，准备回去写一篇最醒目的稿子。
直到看到相熟的记者，孙杨终于忍不住埋头痛哭起来。恍惚间他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哭被朴泰桓看见，那人过来温柔地给他擦眼泪，用磕磕绊绊的英语连声安慰。
他现在连这个人也找不到了。
无尽的悲哀涌上心头，孙杨的眼泪就慢慢地止住了。
这件事，似乎已经不是眼泪能够承载的了。
朴泰桓是在手机上看到孙杨400m决赛的所有消息的。
他看见孙杨埋头痛哭，看见他很淡然地回击霍顿，看见他再一次提及自己的名字。
这和过去朴泰桓认识的那个毛头小子不一样。过去的孙杨很少忍耐自己的脾气，总是一副锋芒毕露的样子。可现在朴泰桓不知道孙杨的锋芒是被磨平了，还是被他自己收回去了。
朴泰桓很心酸地想，要是自己在孙杨可能就不会哭得那么伤心，可能还会露出一丁点他所熟悉的锋芒。孙杨需要的可能只是他的一只手，可是他却伸不过去。
他大概要这样从孙杨的生命里慢慢消失了。慢慢孙杨就会习惯没有他的赛场，会脱离他的影响，然后游得更快，更好。
没有了他的孙杨会变得更好，这个想法让朴泰桓再一次露出苦涩的笑容。
然而他没有想过，孙杨其实也只比他小了两岁而已。
留给孙杨的时间，毕竟也不多了。
